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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康的随笔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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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12 18:18:2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我的一些气死活人的狂话 2004-04-27    石康       点击: 328     被我称之为青春三部曲的三本书写完了，总算写完了，那是我在写剧本之余的即兴之作，加起来足足写了一年时间，对于这三本书，我没什么可说的，要说的都在书中说了，不怕重复的话，我在这里做一句总结性发言，那就是：我认为，现在我的写作已经失败，但我认为我仍有希望，因为读者的误解很可能成功，倘若读者成功了，那么我的失败便会被弥补过来，当然，功劳不在我，而在读者。 在这里，我有些话要对读者说，在我的书中，我已对读者说了不少，但另一些话我认为放在小说中说离题太远，不太合适，因此单拿出来讲一讲，顺手也告诫一下那些妄想混入我的读者队伍的人，特别是那些自认为是上帝家伙们，我要说，我的书可不是写给上帝的长信，这几十块钱是你的，你可以用它来干任何你想干的事，你要是万一买了我的书，你可以说你买了点逗你一笑的劣制精神食粮，也可以说你上了宣传的当，就是别大言不惭地说买了我的书是支持我，我不需要书迷会，不需要任何人的支持，更讨厌歌迷对歌星喊加油儿的狂热劲头，我自己有谋生的门道儿，我就是因为亲自杀人放火暴死街头也用不着别人的挽救，我那是活该，再过一个月我便三十二岁，根据我国法律，我早已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而不必连累别人，我愿意进法院或医院那是我自己的主意，用不着别人对我指手划脚。 我还提醒读者，我写了三本书，《晃晃悠悠》、《支离破碎》、《一塌糊涂》，谁要是想买来用于陶冶情操，那么我劝你还是放回摊上去吧，世上有的是＂十诫＂之类的书，没准儿它们可以帮你办成这件事儿，我不想误人子弟，更不想让你追着我怪我把你的情操给＂陶野＂了，另外，从我的书里你也得不到任何知识，因为我从来就不相信文艺类小说中会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知识拿得出手，而且，至今为止，我相信，自己还没有染上那种在小说里轻意公布不确定的知识的毛病，更没有狂妄到认为知识对于小说读者来讲是有意义的。 我说过，如果非有读者的话，通过小说，我只想把书卖给那样一种最原始的读者，就是在古代出于无聊围着说唱艺人身边坐上一会儿的那种人，听说唱艺人讲讲自己的事儿的那种人，而一旦说唱艺人演出开场，我的读者就知道下面没什么值得一听的东西了，因此全身而退。 不是我不买读者的账，因为在我心里确实认为一般读者十分不可救药，他们吵吵闹闹地四处宣称他们想看这个想看那个，如同一帮没出息的被惯坏的孩子，对付这帮读者，我实在是力不从心，当然，很多骗子作家倒是游刃有余，像什么托尔斯泰、什么巴尔扎克，什么雨果，什么塞林格、什么莫里亚克，什么海明威，什么村上春村，这帮嘴上跑起马来没边儿的家伙显然令读者爱不释手，读者喜欢他们胡说八道的原因就是因为读者像他们一样愚蠢而不自知，当然，还有一些作家玩得就更玄了，他们能把读者骗得把书买回家，看都不敢看，藏在书架里，只是为了表现他们有修养、有知识、有心灵，他们宁愿白花这份钱，活受这份罪，这一类人物包括乔依斯、卡夫卡之流，他们针对读者善于受骗的特性，用他们善于炮制天书名著的优势来欺骗读者，当然，还有专门给骗子发奖的机构，像什么布克、诺贝尔之类，一批批文化大老粗就从其中横空出世，在这里我要指出，所有串通一气的这一切全是白人骗人的生意，尽管在世界范围内是小生意，但也正是在这些小生意的成功之下，才形成了我们今天的所谓鱼龙混杂的商业社会，以我的出息，我还真看不上眼，什么东西！ 外国写书的骗子太多这个结论，是根据我受骗上当之后，后悔不迭地猛醒的经验，因此这方面倒有些教训可谈，文学书里真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价值吗？我看基本没有，要证明我的观点十分容易，但这个工作对我来讲太累，我得拿着《世界文学史》一一细数上面那些作家，还要把他们骗人的鬼话的前因后果讲清楚，还得指给别人看，这样做太过麻烦，我就是在有闲情逸致的时候也懒得干这件事，中国呢，实话说，就我所知，五四以后，西洋文化骗术才开始在中国登场，起步太晚，因此，加之中能聪明到学得一点皮毛技艺的人还没出现，因此，能被我称得上文化骗子的中国作家还未出现。中国作家十分无知，无知到了能写一种书就已经很了不起的地步，看看这帮人里的精华吧——钱钟书能用文言写《管椎编》，还能用白话写《围城》，就算不错了，陈寅恪只在西洋学会一套研究历史的方法，加上几十种语言，就算有本事，现代呢，陈景润做出别人随手出的几道破题，就算会写数学书了，这也太低级了吧！就我所知，具有这种小技能的人在西洋文明史中多如牛毛，即使在现在，从剑桥三一学院的公共食堂里，也大扫帚一扫一堆儿一堆儿的，基本上属于稍沾上知识分子边儿的一类，至于说到什么会点儿人格力量的人，那就更不在话下了，鲁迅白花钱去日本学医学未遂，改投文学后终于出人头地，摇身变成杂文专家，这与搞文学的相去甚远，我只恨自己生得太晚，不能亲自为他授点课，使得他说出那么多重复的话，表达那么多拾人牙惠的观点还不自知，还拼命地写写写，也不想想，这得浪费读者多少时间呀，用那些时间，喜欢求知求真理的读者完全可以看看更有价值的书，如果蠢到连这类作家都觉得不错的话，那么我看你还需知识扫盲班的帮助，也就是说，在我眼里，你根本不具备基本的判断能力，那样的话，就别书书书地瞎吵吵了，太丢人不说，还会让我给看轻了，这样的人，我看读不读我的书两可，免得叫我觉得自己不仗义，挣了你的钱还得说你的坏话，那样对咱们两边都不好。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想在这个商业社会里获得一点个人畅所欲言的自由，我个人虽然无力改变全球范围内的商业资本制度，但我希望在这里面生活有点个人判断的自由，不管我个人愿不愿意，写书都会成为一桩文化方面的生意，尽管是小生意，但对我个人来讲，就是我的全部生意，即使在自由市场里，卖东西的也有喊的和不喊的，有求人买的，有干站着的，从我个人的趣味上，我不是那种喜欢拼命吆喝的人，我的性格没有那么外向，更无法做到在一通自我标榜之后，拦腰死抱着顾客硬要他买，而顾客呢，我相信，他们也希望做一个有尊严的顾客，他们希望按照他们自己的判断来决定参不参与交易，我认为，这是正常的人际关系，我想，我不应欺骗顾客，我等着顾客自己安静地挑选，而不是像只乌鸦一样聒噪不停，而且，我对那些不断聒噪的声音十分反感，甚至认为那是文化市场里的不正之风，在这个市场里，还有一种现象也叫我特别讨厌，那就是顾客的崇洋媚外心理，外国的东西就真的都有价值吗？我看不一定，他们的文化市场发达，因此里面破烂货就多，外国市场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规范，要不是无知的日本顾客不惜花重金想表明自己有文化，那很多欧洲骗子画家简直连饭辙都没有，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我个人在这方面也有个观点，至少，我会根据自己的判断而不是别人的宣传来购物，我尤其讨厌那种自我宣传，另外，我不会对西洋的生活方式馋得流出口水，甚至不惜任何代价去得到，当然，很多时候，我也是一个顾客，一朝被骗，自尊心也会受到伤害，从而加倍警惕，免得再次遇到同样倒霉的情况。 对于直奔解闷儿而去的读者，偏偏又喜欢读中国小说一路，我推荐三个人以供选择：第一个是已经去世的王小波，我认为他多少掌握了一点小说写作技术，且与他的天赋相符合，他的作品至少观点是清楚的，表达也算得上准确有趣，但从他的杂文中，我看到他被杜拉斯蒙住了，十分痛心，说实话，这不应该，因为杜拉比他还差一截，这就如同老师由于不自信，被学生蒙住了一样，但我知道，如果给他时间，他会明白过味儿来的，也许他对杜拉懂点数学过于看重，事实上，杜拉受到的数学训练十分之差，以至她的头脑从未清楚过，在她的小说里，到处是异想天开的连篇昏话，简直不知所云，充满了荒谬的情感与抄袭的思想，令人阅读不息，恶心不止，这是我对王小波失望之处，不该啊！第二个我推荐王朔，王朔的天赋还可以，甚至高于王小波，他也掌握了小说入门的一些技术，至少，他可以把一件事说清楚而生动，不幸的是，他的天赋被他过低的知识水平给限制住了，这使得他在小说里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新意，这是一个遗憾，王朔仍在写作，也许是在进行中国惟一有价值的写作，他价值在于让读者了解小说最主要的原则——我是指，娱乐原则，但愿他花样翻新讲出的陈词滥调在这个精神生活如此贫乏的国度里仍然具有吸引力，也希望通过他的小说，能吸引一些有这方面才能的人加入到作家的队伍之中。第三个人我想推荐的，不是别人，却是在下，理由我自己不便多说，其实在这里已经多说了——总之，我很想追随他们二位的足迹，把小说写得像个样子，至于追随没追随上，现在下断言为时尚早，当然，没有头脑却死皮赖脸硬买我小说的人也许会持相反的观点，说实话，我个人不鼓励这类读者买我的书，我建议你可以在买之前多翻翻，稍有不满意就扔回摊上，买完之后再说上当那就是你的不够精明啦，跟我没关系，反正以我的骨气，再穷也不会求着读者掏腰包，更不会向读者低头，我想写什么那是我的自由，你想买什么也是你的自由，你爱买就买，不爱买拉倒，在买卖上少跟我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我想在这里说，由于我们三个人的运气，终于把中国小说带到入门的水平，其程度相当于西洋巴罗克小说所达到的水平，使得小说这种本来不值一提的文字形式成为一种茶余饭后的消遣，也就是说，把它放到了它应该在的位置上，而且，比起国外骗子来，我们三个人由于能力不够，因此稚嫩有余，成熟不足，但也因此，我们给文学身上加的恶名、泼的污水也比别人少，这是不幸之中的碰巧儿遇到的万幸。 当然，除了我们三个人以外，中国还有很多作家，对于他们，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从眼前的蛛丝马迹看，似乎没有什么人值得一提，我认为，作为消遣，最次的小说也应有一个硬指标，那就是叫读者读着读着能会心一笑，这样才能叫读者开心，以便达到给读者解闷的目的，这是作为一个搞文学写作的人的基本能力，有了这个能力，才能谈得到以后，没有这个能力，那就是不会干硬干，那样做的结果，不仅是对读者的蔑视，还是对自己的放纵，更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因为在中国能够使＂严肃正经＂派上用场的行当多如牛毛，那些行当也急需人才，你跑到作家队伍里，也许就是别的行当的损失，我总认为，在合理的社会里，应当做到人尽其材才好。 我这么苦口婆心还真不是出于私欲，而是切实地为别人着想，当然，对我来说，有其它作家陪着我们写的好处十分明显，鲜花还要绿叶扶，没有他们的荒唐，哪儿能显出我们三个的优秀，没有他们的枯燥饶舌，哪儿能显出我们的生动有趣，没有他们的单调乏味，哪儿能显出我们的丰富多彩，没有他们的娇柔造作，哪儿能显出我们的质朴实诚，没有他们的不懂装懂，哪儿能显出我们的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没有他们的天马行空，哪儿能显出我们的言之有物，没有他们的弄虚作假，哪儿能显出我们的真实可信，没有他们的胡干蛮干，哪儿能显出我们的会干巧干，你说是吧？ 当然，搞写作光有趣也不行，在我看来，有趣只是入门水平，最低级的作家是小说家，因此，对这类作家来讲，下一步就是会讲故事了，这是最起码的要求，毛姆、茨威格之类的通俗作家基本符合了这种要求，因此，勉强算能给人解解闷，茨威格不够有趣，但他稍有些学识，能对付着抄袭一点思想，因此算是弥补了缺乏趣味的不足，另外，除了通俗小说，他还能写点传记，写点随笔，如此而已，但到种水平，我看中国作家也就打住了。这之后，通俗作家还能逐步提高，但基本上到了普鲁斯特那水平也就到了头了，作为一个通俗作家，他能从个人经验中汲取养料，并对人生有所发现，还能创作出有点意思的形式来表达那些琐碎的发现，真算是给文学脸上抹了点化妆品，我想他算是一个从门缝里硬挤进精神领域中的文学类作家，也就是说，虽然可怜巴巴，但他还算有点拿得出手的思想，这一点，必须对照着读胡塞尔才能得到印证。 在我眼里，到了思想领域，才称得上严肃作家，普鲁斯特罗里罗索写了那么多，到思想家手里只写上几行就能盖括出来，无非就是有关人类意识的小议论，人生如梦啦，不确定的情感中的小发现啦，什么回忆方法论之类，要知道，普鲁斯特的写作是根据生活常识，其中涉及的知识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天赋，而思想家却累得多，除了常识，他还得掌握知识，掌握知识可不像掌握常识那么容易，需要更多的训练，知识的领域相当宽泛，而有价值的知识掌握起来就更难，很多人有过考大学的经验，那么点知识笨蛋就得学十几年，但那些知识在人类的知识范畴里算什么呢，如果你没来得及学的话，我告诉你，还没入门。一般来讲，由于文理分家，经过中国的大学教育，毕业后的学生连知识的大致轮廓都弄不清，到此时，还很难说一个人跟知识有什么关系，我这是随便说一说一般知识程度及范围。掌握了大量知识，人才可能会思考，会思考的作家才可能创作出有价值的思想来，也就是发现别人没发现的东西，知识不像常识那样零散而主观，知识更为客观系统，对于世上存在的事物表达的观点更为接近它的本来面貌，因此，掌握起来更费力，需要的天赋就更高，作家阿波罗尼奥斯写了《圆椎曲线论》，他连总结带自己发现，把圆椎曲线的性质几乎都说了出来，近两千年后，作家帕斯卡才又发现了几个，最后，笛卡尔利用他发明的解析几何也发现了几个圆椎曲线的性质，像他们这种作家才算称得起严肃作家，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对知识有新的确实的新发现，他们不算通俗作家，因为能看懂他们作品的人得经历一遍他们思考，能跟着他们一本书想下来的人不会太多，不像普鲁斯特的书，识字的人就能大致跟着想一遍，知道他在说什么。 关于作家的话题我就说到这里，免得有人说我不讲道理，说我轻狂，我认为我说的是我个人的真实想法，我想当一个作家，但最简单的写作还没学好，我还在考虑什么形式内容之类东西，还在生活常识的范围里打转转，但我知道，像笛卡尔之类的作家就不用考虑这类琐碎问题，他只致力于他的思想，他的思想前人也想过，但没有他想得好，他能解决阿波罗尼奥斯没有解决的问题，这些问题十分明确，而写通俗书呢，就无法解决这类问题，因为没有什么前人没解决过的问题，甚至问题也不明确，无非是把什么人生荒谬这类事情再举例讲一遍，连要表达的思想都是抄袭来的，你说这千篇一律的举例有什么意思呢？ 话题回到前面。仅仅作为一个讲故事的作家，面对的不是人的理智而是情感，这件事一般人还干不好，真是不应该，情感属于那种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的东西，多好骗呐，但不行，低级搞写作的人仍然写不好。除了天赋以外，我认为这可能因为缺乏生活，所谓作家要＂有生活＂，我当然指的不是那种见多识广的个人阅历似的生活，我指的是精神生活，一个人经历的事儿再多也没有用，牛顿只经历了一个苹果从树上掉下去，就能发现万有引力，而我就是坐在果树林里，看苹果落地看上一万年也是白搭工夫，生活阅历十分重复，大同小异，毫无价值，我看，作家编故事完全用不着什么阅历式的生活，那没有用。反倒是精神生活可助作家一臂之力。 王朔的问题就出在这里，我是说，他精神生活太贫乏，因此，他搞写作入了门儿之后就原地踏上步了，他没有往人类的情感里面装新东西，更没有什么值得一说的思想，因此，就过分依赖故事及人物，只能围着生动活泼转圈子，王小波在这一点上要好一些，虽然他同样依赖故事及人物，也没有给人类的情感提供新东西，但他却从西洋抄来一些道听途说的思想，这样做虽然有些问题，但总比干脆没有强吧？而且，我觉得，他们两人的问题出在作家最不该出的地方，那就是把全部的才华都围着道德、制度等等时髦话题打转转，本来是个通俗作家，是个文字艺术家，是个故事造型家，也就是创造表达形式的人，却把自己伪装成长舌妇，虽然俏皮话满天飞，可是却因为跑题太远而使得写作失去意义，我认为，在写作中，作家面对的问题要更为基本，且只有一个，那就是人的存在，稍有头脑的作家都会自觉不自觉地面对这个问题，从而有机会在另一个领域与哲学家并肩战斗，去探索这个世界的真相，当然，有点头脑的作家写几本小说后往往会改写哲学书，或是写几本哲学书后改写小说，我想王朔、王小波与我在这上面都不太行，我们因为无知吃的亏挺大，因为哲学教育在中国连步都没起，甚至我们上学时没有机会学到德文法文，甚至连英文也没学好，更不用提拉丁文希腊文了，语言不过关，就没有了获得思想的途径，没有思想，作品便毫无可取之处，以为在说着新事儿，其实是别人的旧事儿重提，陈芝麻烂谷子地胡说一气，还自以为有所发现，悲惨啊，无望啊！一个作家，兜里不装点思想，一到写作时就会捉襟见肘，十分狼狈，更可气的，思想领域里最重要的东西——思想的方法我们都不会，因此，我们无法找到创造有价值思想的门路，这样的结果是，我们脑子装的陈词滥调实际上很多读者都会说，只不过因为嘴笨，说得不太好而已，虽然这样有一个实际益处，那就是读者容易与我们认同，认为我们说出了他们想说而没说出口的话，不知那二王怎么看这件事，反正我觉得那没什么意思，是我的悲哀，就如同你拉着一个好奇的人走到一边，悄声说：＂我给你看样东西。＂不料东西展示出来以后，那人却道：＂这东西我见过。＂这多扫兴。 扫兴的事情我只好默默承受，正是因为这种扫兴，使得我断了从王朔王小波身边脱颖而出的指望，使我面临一个我的虚荣心不愿承认的处境，那就是，我也无法写出半点新意，我一点也不怪别人，只怪我自己，写书，就如同做秀，你没新鲜东西拿出来，自然没有人买账，而且要是读者老对着同一道菜吃个没完，我还得数落读者没出息，我真希望后辈作家别学我们，能在思想上有所作为，我会由衷地高兴，替他们叫好，我很看不上五四时期那批没出息的名士的小技，他们里面最好的也只不过能领悟一点西洋智慧的皮毛而已，至于说到硬碰硬地灭外国作家的人，那还一点苗头没有，我对一帮土鳖扎在一起，没完没了排座次不屑一顾，这种远郊区县的排行榜毫无意义，与中国这样一个大国的身份十分不符，我觉得要是徐志摩去剑桥只是为了顺手就罗素在数理逻辑里出错的几个问题训训他，那么此行还有点意义，不料他却谄媚地向罗素讨教，这种寒酸相令我辈所不齿，咱闻得了那点道却丢不起那个脸，偷学几招要不是为了超过他，而是为了回国后跑到外行身边去吹牛，那学个什么劲呀！还不如就那么愚昧着算了。 我真想未来中国出几个有点头脑的作家，到西方世界的地头去混一混，把自己钻研到的真理灌输给白人，为了显得有点尊严有点气质，还得退回他们的表扬奖状，顺手发给他们一个理解能力不错奖，这还有点意思，才是中国的古风，那样的出行我觉得还有点劲，因为你至少可以挑挑把真理传授给谁不传授给谁，不就是写几本在追求真理方面有新意的书嘛，不就是有点思想嘛——说到这里，我想我得再次提及我对作家这一称呼的理解，在我眼里，亚里士多德算个作家，而普鲁斯特就难说，如果偏说算，也算是最次的那一档，至少他没太给作家这称号沫黑，上等的作家像牛顿一类，干什么都能干得最好，一个中等的作家至少应能写各种各样的作品，比如兴之所致，写本数学书，作为休息，写本历史书，为了给自己逗逗乐，再写一个故事，伯努利家族里有几个人就是这种作家，当然，每本书都得新意，都有其独立存在的价值，低等的作家也能干点修修补补的工作，给中上等作家打打下手，而我辈谎称作家，不仅勉强，而且可悲，供人逗乐取笑的能力都不全面，我想，要是非称作家，最多也只能算是无知抄袭类的作家，可恨的是，就在这么一类傻冒儿作家里，还分三六九等，有的人连被抄的原本都看不懂，或根本就没听说过，明明人家都谈腻了扔一边去的话题，还以为自己先一步谈到，一个人悄悄地搞出了震天动地的创作呢，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无知且愚昧。 不是我抱怨，而是我确实觉得就我个人写作那点事儿谈来谈去十分寒碜，我没有写出有价值的作品，因此别的一切我全不在乎，读者愿意读我的书，我只能说他像我一样没水平，不愿意读我的书，我毫无保留地同意，但我希望这部分读者不要去读那些比我写得还次的书，而是去读比我写得好的书，如果彻底不读书，一心一意地在人世间卖弄无知，那么谁也拦不住你，我只是要指出这样做不太道德，这伤害了人类作为整体在宇宙间的生存能力，如果你的工作对人类整体无意义，那么至少应该对你个人有意义，无论如何，你像我一样能力低下，可有可无，毫无价值，这是你我命该如此，但你我应当知道这件事，这件事弄不清楚，那就太猖狂了，这种猖狂不仅会损害你我生而为人的尊严，还会从个人身上折射出可悲的返祖现象，那就是无知且自得其乐，要知道，人类已积极地在宇宙中生存多年，并努力地改变着自己的处境，希望能更长久地生存，这种蚂蚁探险似的激情是导致人类能够继续生存的唯一指望。                                               2000年2月18日   责任编辑: gokeeper